夜深，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小小的屋子。
我没有休息，而是在一点点收拾着不要的东西。
既然要走，就走得干净一点。
不留一点念想给冯羽翔，更不留一点念想给自己。
桌上那对红双喜搪瓷缸、衣架上那条大红色的羊毛围巾，是冯羽翔去年送的。
柜子里的成套的鸳鸯绣被套床单，是结婚时一起去百货大楼购置的。
这些东西，通通都不要了。
大大小小、零零碎碎的物件，我收拾了两大袋，吃力的拿到垃圾站丢掉。
推开门，秋夜的冷风扑面而来，灌进我的衣衫里。
我没有觉得冷，因为我的心比这寒风更冷。
扔完垃圾，我正要往回走，遇到隔壁的王婶也来扔垃圾。
“慧英，这么多东西都不要了？”
我一脸疲惫地回应：“都是些旧物，丢了以后再买新的。”
王婶眼睛一转，又凑近几分提醒。
“你不要老盯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，也往外面看看呀。”
“那个叫吴佩霞的女同志做派就很不正经，你要小心她勾引你男人！”
听她这样说，我心底一阵五味杂陈。
“多谢王婶关心，我会留意的。”
上辈子是我糊涂，看不清冯羽翔的爱，所以心甘情愿的在外人面前替他开脱圆说。
现在我已经认清了一切，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了。
回到家，关上门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。
看着空荡了不少的房间，我悸动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。
再过几天，我就彻底离开。
到时候无论冯羽翔找谁，都与自己无关。
关了灯，我独自躺下。
长长的夜里，只有自己孤单的呼吸声。
梦里，我又回到了在革命胜利的前夕，冯羽翔同我求婚的场景。
1949年，我们被困在天津一处联络点，不知能不能等到黎明的曙光。
冯羽翔拿出一对红烛点燃，对我说：
“慧英，如果下一刻我就要为革命牺牲，你愿意做我生命最后一刻的妻子吗？”
我含着泪郑重点头：“生死相随。”
革命的爱情，分外浪漫，我一直这样认为。
但现实却给了我狠狠一击，将我的心脏撞得七零八碎。
夜深，窸窣的开门声响起。
我睁开眼，看到冯羽翔迎着昏黄的小夜灯走进了卧房。
“吵醒你了。”
冯羽翔眼里闪过一丝愧疚，身上带着沐浴后的肥皂清香。
“没事。”我闭上眼，侧过身背对着他。
冯羽翔在床的另一侧躺下，却时不时翻转着身子，似乎有些难以入眠。
我皱了皱眉：“你有什么心事吗？”
转过头，沉吟冯羽翔身体微僵，顿了半响后才吞吞吐吐开口。
“吴佩霞的病要住院三天，她在这里举目无亲，只有我这一个熟人……”
他没再往后说，但我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本就凉透的心，在这一刻彻底没了温度。
我蜷紧手心，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。
“我理解，吴佩霞和你是革命好同志，你去照顾她是应该的。”
冯羽翔有些许诧异，朝我凑近了一些。
“你不吃醋吗？我知道外面有很多关于我和她的风言风语。”
我不动声色的往里挪了挪，与冯羽翔保持着一定距离。
“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，我相信你会有分寸的。”
冯羽翔伸手搂住了我的腰，语气里满是旖旎和情意。
“得妻如此，夫复何求。你放心，等佩霞同志的病一好，我马上回家陪你。”
说着，他的手还要往上移，挪到了我胸口。
我的背脊一僵，不假思索直接拂开了他的手。
“睡吧，明天不是还要照顾病人吗？不养好精神哪里扛得住。”
冯羽翔却不依不饶：“没事，这几天没跟你交公粮，我速战速决。”
我攥紧床单，感觉自己像一条干涸的鱼在火上挣扎。
黑暗中，我闭上眼，任由泪水浸湿枕头。
过了很久，男人才满意地歇了心思，但抱着我的手始终没有松。
听着枕边人传来的均匀呼吸声，我将他的手一点点掰开，挪到了床的最边缘。
扭头看向身侧的男人，睡梦中还紧皱着的眉头。
既然这么担心吴佩霞，为什么还要半夜回来跟自己解释，睡在自己身边呢？
我想不通，但也清清楚楚的明白——
冯羽翔的爱情之花，花开两朵。
一朵是自己，一朵是吴佩霞。
但是我现在清醒了，不会沉溺在这不忠的爱情里。
我会亲手掐死这朵情花，和他划清界限，从此山高路远，一别两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