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露已过,下了几场秋雨,将暑气散去许多,闾都渐渐步入了秋高气爽的时节。往年这个时候,礼部便该着手准备十月的围猎了。只是今年圣上的身体亏损至极,恐怕难以完成这项劳心劳力的活动,不少人都在猜测或许要取消秋猎了。
尚书府,偏厅的某个房间里。
堂上坐着的男子气质阴沉,生了双凉薄狠戾的吊梢眼,常年服用丹药使他看上去面色泛黄,嘴唇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。旁边站了个手握拂尘的道人,却没有半点仙风道骨,反而贼眉鼠目,眼睛滴溜溜打转,打量着恭敬站在堂下的礼部尚书杜惠山。
“殿下,臣实在是不知道为何圣上执意要前往围场,太医分明也说了需要静养,可圣上偏像是中了邪般不听劝阻。”杜惠山擦着额角的汗,好容易说完了这句话。
原来堂上这锦衣华服的男子,正是当朝大皇子晏庭。
“中邪?”晏庭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啼笑皆非的话,竟勾了勾嘴角,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瘆人,他道,“尚书大人真是说笑了,除了李道长,还有谁有这么大能耐让父皇中邪?”
像是为了迎合他的话,旁边的道人将拂尘猛地一挥,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,献宝般递给晏庭,道:“殿下,经过二十个童男女的试验,贫道近日终于又新炼制出了丸药,大有奇效,定能助殿下更臻化境。”
晏庭微微一笑,接过瓶子打开,毫不犹豫地将里面的丹药倒入了口中。
杜惠山只觉后背涔涔冒着冷汗,快要将衣裳都沾湿了。他可是亲眼见过这李道长所谓“试”药的,活生生的一个孩子,被抓着硬吞了一颗丹药后,没过半柱香的时间便腿一蹬死了,当真是残忍至极。
寻仙问道的传说在汴国由来已久,只是鲜少有人会像大殿下这般毫不在意那些丹药是否有毒的。这也是杜惠山为什么不敢背叛晏庭的原因之一,他对自己都能这么不顾后果,更遑论对待其他人了。
晏庭将丹药咽下去,闭眼冥思了片刻,缓缓开口道:“想来,父皇的决定和老侯爷有关,只怕是他们要在围猎时做些什么或者是宣布些什么了。”
“老侯爷?”杜惠山不解。
晏庭冷笑道:“大局已定,父皇属意的储君是老二。”
杜惠山大气都不敢出,生怕自己接错话。
晏庭也并不在意,兀自说下去:“也罢,倒是没出我们所料。既然如此,父皇您可就别怪我不多给你些最后的时日了。”
按照原本的计划,只要晏九道继续每日在宫中服用太医局开的药,他会在十一月的中旬驾崩,然后由礼部尚书杜惠山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圣旨,宣布先帝留下遗诏,册立大皇子为储君。
那些药,早被晏庭安插进去的人手,换成了李道长炼出的慢性毒,服用下去只会更加病得一发不可收拾,将寻常的一点风寒硬是拖成药石无医的绝症。
所以晏九道才会在盛年灰败成那番模样,这都是拜他的亲儿子所赐。
晏庭眯了眯眼,道:“没事,尚书大人只管好生操心围猎就是了,接下来的事我自会派人动手,你只要按照我交代给你的来做就行。”
杜惠山连连点头,想了想忍不住问:“殿下打算如何安排?”
晏庭睨了他一眼,在后者惶恐的目光中露出森森牙齿,道:“窦太师不是前些日子才和侯府互通了有无吗?那老东西倒真是不识好歹,我数次向他暗示他都不肯投诚。那我们就从窦府下手,杀他个猝不及防,让他没有心思参与接下来的事。”
顿了顿,他轻轻地笑了笑,声音很温柔,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:“那就先把他那个宝贝儿子窦迁做掉吧,让他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。”
话音刚落,就听门外传来茶杯摔碎在地上的声音。晏庭猛地朝那个方向转头,沉声道:“谁?”
门外那人显然很慌张,在他出声的同时便朝院门跑去,却撞上了院门口一个小丫鬟,引来丫鬟的惊呼:“小姐您怎么啦?”
晏庭玩味地笑了笑,靠回了椅子上,似笑非笑地对杜惠山说:“令爱倒真是个重感情的人。尚书大人,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?”
“是……”杜惠山汗如雨下,惶恐地道,“臣会看好她,不让她做出错事的。”
晏庭笑眯眯道:“那就好。”